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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,我们就前赴后继,定要让皇上看到正道不可欺,人心不可违!”

    众人全都激动起来,一面喝酒一边商量着奏章内容,一直闹到夜深才散去。

    翌日一早,吴中行果真上了一道《谏止张居正夺情疏》。作为学生,他的奏疏写得相当煽情,没有指责张居正错在哪里,而是从人伦大义上来唤起座师的反醒。他说:阁老昼夜为国操劳,父子相别十九年。这期间,儿子的身体由壮而强,由强变衰,父亲由衰成头白,由头白成苍老,音容相隔半生。现在父亲逝于千里之外,却不得临穴一哭,让为人子者情何以堪?

    而后话锋一转,又巧妙地把‘夺情’,置于舆论的拷问之下,暗示君臣之间恐怕是有交易的。他说:‘皇上之必须要留,和次辅之不能走,原因在哪里,自然有一番圣人般的谋划,不是庸俗人等可以知道的。然而天下众口悠悠,市井匹夫,说什么的都有,怎么想的也都有,大家不会体谅圣人的苦心,而会以最大的恶意猜度此事,各种说法满天飞。故而请张阁老立即丁忧,请皇帝不要再挽留,以正人心、靖浮言!

    吴中行胸怀坦荡,把奏疏递上,全了大义后,便拿着副本径直去张居正府上。

    这些日子,张居正是心神俱疲,不仅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,还要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煎熬。舆论的严重不利,是他始料未及的。更他无法接受的是,甚至连与他向来交好的王国光、王崇古、王之诰等几位多年政友,也不能理解他的苦心,反而建议他顺应人心丁忧为好。

    但也有坚决支持他留下的,比如他的同乡好友李幼滋,便说道:“大家都说,丁忧只是暂离二十七个月,过后随时可以起复,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。徐阶致仕了,陈以勤、李春芳致仕了,高拱、殷士儋也致仕了,除了高拱偶然一度重来以外,其余没有一个能再见到北京的城阙。政权便和年光一样,逝者如斯夫。只要你人一走,形势如何变化,根本就无法掌控了。眼下皇上亲政在即、您的大业也才刚刚铺开,岂能一走了之,置君父于不顾,弃大政于荒废?’

    张居正知道双方都不是害他,他此时确实有些骑虎难下,进退维谷了。就在这时,宫里又来了传旨的太监,宣读万历对他的《乞恩守制疏》书的批复:

    ‘张先生笃孝至情,朕很是感动。但想到当年我十岁的时候,皇考见背,将朕托付给先生。这些年先生尽心辅导,迄今海内义安,蛮貊率服。朕冲年垂拱仰成,顷刻离卿不得,安能远待三年?且卿身系社稷安危,又岂金革之事可比?其强抑哀情,勉遵前旨,莫负我皇考委托之重,勿得固辞,吏部知道。钦此。’

    听了这道谕旨,张居正感到隐隐不安,小皇帝的眷恋之情固然令人欣慰,然而如此赤裸裸的表达,并把自己抬高到‘身系社稷安危’的程度,其中的褒贬之意,让元辅大人情何以堪?

    如果是一般的大臣,哪怕是首辅,受了这样的羞辱后,八成会没脸再待下去。就算故作无所察觉,下面那些人也会见风使舵,落井下石的攻击他。

    然而沈默岂是一般的大臣?他不仅是大明朝唯一六首状元,还培养出了三代状元……自嘉靖四十年以来,大明朝的庶吉士,三分之二都出自他建立的苏州府学,并以其门下自居。而且沈默所发挥改进的新王学,经他的学生广为传播,已经成为心学各门中的一派。他的‘心无本体论’传遍大江南北,受到了年青士子的热烈追捧,把他看成是王艮之后,将阳明心血发扬光大的又一人。一句话,他是天下读书人的偶像,被许多人当成圣贤来膜拜。

    况且沈默历经三朝,出将入相,定赣南、复河套、平安南;为大明朝立下了汗马功劳,却从不居功自傲,反而愈加严以律己,宽以待人。当上首辅之后,他举新政、恤百官、分权柄,如和风沐雨,从无任何跋扈之举。

    退一万步讲,就算没有这些,万历皇帝也万万不能这样对他,因为他是先帝的骖乘之臣,托孤之臣,又是皇帝的首席老师,在他没有犯大错的情况下,万历都必须对他保持尊敬,而不是用这种方式羞辱。

    虽然皇帝是天下至尊,但大明朝的人心向背,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,尤其喜欢跟强权对着干。何况比起陌生的小皇帝来,事迹已经被大家熟知的沈江南,显然要更亲切。

    恐怕百官看了这道上谕,都会为沈默愤愤不平,许多原先把他看成强权的人,很有可能改变看法。从而使本来就不容乐观的局面雪上加霜……

    张居正终于意识到,这次就算胜了也是惨胜。胸口不由闷得厉害,用过早膳后,便想回书房小憩。这时新任的管家来报,说是吴中行已在门厅候着,请求拜谒。

    张居正虽然足不出户,也没了东厂的支持,但仍有的是耳报神,及时禀报外头的大事小情。他也早知道有人在到处串连反对他夺情,听说自己的这个门生也参合其间,这让他出离的愤怒。

    本想将其拒之门外,但转念一想,何不当面听听他的想法,看看是不是连自己的门生也要反对自己。于是让人把他领进来。

    吴中行进了书房,张居正见到他,自然没有好脸色,也不让座,也不让人上茶,而是劈头就问道:“你为何事前来?”

    张居正号称铁面宰相,板起脸来连首辅都发憷。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,吴中行胸中那股子傲气顿时就泄了。他躲开那锐利的目光,低头小声道:“门生给师相送一份奏章来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奏章?”张居正一愣。

    “您老看过便知。”吴中行舔舔发干的嘴唇,从袖中掏出那到疏,双手难以自控的微微颤抖着,递给了张居正。

    张居正本来靠坐在囤背太师椅上,一看那奏疏的题目,就悚然坐直身子。嘶声问道:“这道奏疏已经送进去了吗?”

    “早上刚送进去,想必这时候皇上已看到了。”吴中行低着头道:“没送进去,是不敢跟师相说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要怎样?”张居正的眼中闪过浓重的厌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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