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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挥袖从堂后出去了。

    一个声音在荀成身边响起,说道:“孔北海目中无人,竟敢如此无礼,当真可恶!”

    说话之人,正是秦项。

    又之后,接连数日,每一天荀成都去求见孔融,孔融却也倒是每回都见他,但每次相见,都如头次,皆是任由荀成俯拜地上,根本不叫他起身,更谈不上让座,一点礼敬的态度也无,并且每次都当着荀成的面,或者指责荀成,或者指责荀贞,口口声声说他俩玷污了荀氏的名声,言辞越来越激烈;到最后,荀成再去拜见孔融的时候,尽管执礼仍旧恭敬,可是在孔融丝毫不给情面的、越来越激烈的嘲讽抨击之下,面皮却也不仅为之通红。

    每次荀成拜见孔融,秦项都随於左右,见到孔融如此恶劣的对待荀成,甚至言语辱及到了荀贞,秦项胸中的怒气也是越积越多。

    却於这日,秦项跟着荀成,再度拜见完孔融后,带着一肚子的气跟着荀成回到城外营中。

    荀成再是好脾气,到底现如今也是统带万余虎狼之士的一方重将,却连着几天,被孔融毫不客气地当面斥责,而请孔融去郯县的请求,孔融则一直不肯同意,荀成也是不免心中郁闷。

    是以,回到营中后,荀成就打发了秦项自去。

    秦项有心安慰荀成两句,可他怒气比荀成更甚,而且见荀成气色不好,亦恐会惹他更加烦躁,便忍住话语,行了一礼,回去自己帐中。

    入进帐中,见帐中有两三人正对坐而谈。这几人都是与秦项亲近的军中吏员。

    见秦项满脸怒气地从帐外进来,一人说道:“怎么了?是不是又受孔北海的气了?”

    秦项恨声说道:“孔北海真是狂妄至极,目中无人,连着三四天了,每次见到将军,他都丝毫无有礼敬之态,傲慢不已,乃至辱及镇东,也就是将军能忍他,换了是我,早就勃然发怒!”

    另外一个吏员说道:“有件事你们听说了么?”

    秦项问道:“何事也?”

    这吏员说道:“我也是从刘从事那里听来的。刘从事前日访友,听他友人言道,闻说孔北海现正私下里写上书。”

    秦项问道:“什么上书?”

    “自是给朝廷的上书。”

    秦项问道:“给朝廷的上书?他上书朝廷干什么?”

    这吏员说道:“还能干什么?不外乎指责镇东擅自兴兵,进犯青州。我听说,他把镇东比作了董卓,在上书中好生辱骂。”

    秦项想了想,说道:“此去长安数千里之远,他如今已等同是我徐州的阶下之囚,手下无人可用,他却如何能把这上书送到朝廷?随他怎么写吧。”

    这个吏员说道:“不然。”

    秦项问道:“如何不然?”

    这吏员说道:“孔北海知道他的这道上书很难呈到朝廷,所以他并无将上书呈送长安之意。”

    秦项有点不明白,问道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这吏员说道:“孔北海他是想把他的这道上书公之於众,让青、兖、徐诸州的士民看到他的这道上书。”

    秦项闻言愕然,说道:“他这是想干什么?”

    这吏员说道:“这还用问么?他这当然是想打击、侮辱镇东将军的声誉。试想一下,孔北海他名重海内,如果他在上书中直言斥责镇东是董卓之属,那么青、徐、兖各地的士人会怎么看镇东?不但如此,恐怕这还会成为袁本初诸辈抨击督公的一个借口和把柄。”

    秦项一想,的确就像这个吏员所说的,是这么回事。

    他胸中蕴藏了好几天的怒气终於按捺不住,怒气冲头,恶向胆边生,他怒声说道:“孔北海好大的胆子,居然敢用这种办法来侮辱主君,不可忍也!”

    几个吏员听出他这话风不对,竟是从中听出了杀气,彼此相顾一眼。

    便有一吏问秦项,说道:“你想干什么?”

    秦项说道:“断然不能容忍他把这道上书写成,公之於众!”

    又一个吏员说道:“可是笔在他手上,咱们怎么能管得了?”

    秦项面色阴沉下去,阴冷说道:“可是如果咱们把他……”说到这里,顿了一下,举起右手向下一劈,然后看向众人,“那他这道上书还能写成么?”

    帐中的这两三个吏员都明白了秦项的意思,俱皆吃惊,说道:“你是想……。”

    秦项说道:“不错!说实话,我已经忍了他好几天了,如今忍无可忍,既是为保住主君的声誉不受他的污蔑,也是为将军出气,我意已决,要在他上书写成之前,把他杀了!”

    这三个吏员面面相觑,你看他一眼,我看你一眼。

    一吏说道:“可是将军恐怕是不会同意的吧?”

    秦项说道:“主忧臣辱,主辱臣死。将军受辱已有多日,如今主君也将受辱,我等身为臣吏,自当为将军、为主君雪辱解忧,这件事,我不打算报请将军。”

    一吏说道:“你不报请将军,那你是准备私此行事?”

    秦项说道:“正是!”

    “恐怕不行吧。”

    秦项问道:“为何不行?”

    这吏说道:“孔北海到底名重天下。入青州这些时日,我见了不少本地的士人。这些士人,赞颂於他的颇有,说他听见别人有善行,就好像是他自己做的一样;当面告诉人家不足的地方,而在人家的背后称赞人家的长处;如果他知道的他没有说,他就认为是他自己的过错,……从这些方面来说,其人的确是足为士范。如果你不报请将军而擅自把他杀了,被将军知晓,必有怪罪,而且此事如果传出,必然也会有损将军和镇东的名誉,恐会令镇东失青州士望!”

    秦项说道:“你说的这些士人夸他之辞,我也都听说了,但有两事你可有听闻?”

    那吏问道:“何事也?”

    秦项说道:“便是孔北海滥杀无辜之事。”

    那吏说道:“如何滥杀无辜?”

    “其郡中府吏左承祖不过是劝他结纳袁绍、曹操,以保郡中生民百姓,并无它过,而孔融就因怒而将其杀之,……此事你应是知晓;又我闻之,孔北海有次出剧县巡乡,在路上见到一个人於坟墓旁边哭泣自己的亡父,但这人的脸色并不憔悴,孔北海於是认为他不孝,竟然就将他杀掉!因怒杀士,无罪杀民,这难道还不是滥杀无辜么?由此可知,孔北海其人,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而心无仁义之徒也!今我杀之,不但是为主君、将军解忧雪辱,且亦是为士民除害。”

    几个军吏还想再劝,秦项却是主意已定,说道:“这件事如果你们害怕将军追责,我也不必你们和我一起来做,但在我把这事做成之前,你们不要告诉将军。”

    这几个吏员应声而已。

    秦项是个行动果决的人,说做就做,便在这天傍晚,他独自出营进城,来入郡府,求见孔融。

    孔融只当是荀成又来了,便到堂上,召秦项进去。

    秦项入到堂中,孔融瞅了他一眼,见他是一人来的,问道:“荀成何在?”

    提名道姓,这是非常不礼貌的,尤其还是当着这个人的属吏的面提其姓名,这更不礼貌。

    秦项把手中提着的酒壶捧起,对孔融说道:“将军知公好饮,特地令我送此美酒於公。”

    孔融不屑笑道:“拿一壶美酒,就想贿赂我么?”

    秦项这几天跟着荀成数次来见孔融,大概也已经了解了他的脾性,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,就欲进故退,说道:“公如是不愿饮此酒,那我就拿回去还给将军。”说着,做势要走。

    孔公说道:“请慢。”

    秦项止住脚步,说道:“请公吩咐。”

    孔融说道:“你把酒拿来,我就饮了!不但此酒我饮,再见荀成,我还一样地教训他。”

    秦项上前,把酒壶捧给孔融。

    孔融也不拿酒杯,提起酒壶,扬起脸,将酒倒入嘴中,一气把这壶酒喝了大半,将酒壶丢到地上,手一抹须上的酒渍,说道:“痛快,痛快!”

    秦项嘴角露出森然的笑容,说道:“痛快么?”

    孔融说道:“痛快,痛快。”话音未落,他忽觉胸口发痛,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,用手捂住胸口,抬眼去看秦项,看到了秦项嘴角的笑容,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,拿手举起,指着秦项,说道:“你、你,……这是荀成叫你来做的此事么?”

    秦项傲然说道:“此事不关将军,是我要为将军雪辱!”

    孔融说道:“好啊,好啊,荀贞之果然狼子野心之徒,养出来了你这凶险小人,一丘之貉。”

    他坐回席上,整了整头上所戴之冠,又整了整身上穿的衣服,叹道,“融今一死,不足惜也,却天子蒙尘长安,我身为人臣而不能救天子,迎天子还於旧都,此吾之大恨也。”

    毒性发作,鲜血顺他嘴角流出,孔融终於支撑不住,身子歪倒,摔於地上。

    秦项上前,以手探他鼻息,却是鼻息已止,溘然长逝。

    秦项拿衣袖擦去了他嘴角流出的黑色毒血,朝堂外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堂外没有几个吏员,更没有人注意到堂中发生的这一幕。

    秦项把酒壶收起,藏入怀中,迈步出堂,离开郡府,回到营中,直奔荀成大帐。

    见到荀成,秦项说道:“明公,孔融死了。”

    荀成正在处理军务,闻言愣了一下,停下手头的事儿,抬头说道:“什么?”

    秦项说道:“明公,孔融死了,刚刚死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孔北海,他,他,他……,什么死了?怎么刚刚死的?”

    秦项说道:“下吏毒死的他。”从怀中取出酒壶,呈给荀成观看。

    荀成简直不敢相信,手上的笔落到案上,呆若木鸡地坐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他一下从席上跳起,惊慌失措,指着秦项说道:“你,你刚才说什么?”

    秦项说道:“适才下吏去了郡府,亲眼看孔融喝下了此壶中毒酒,亲眼见他毒发身亡。”

    荀成目瞪口呆,又过了好一会儿,说道:“谁叫你这么做的?”

    秦项说道:“无人指使,纯是下吏要为明公雪恨消辱。”

    荀成呆立原地,半晌无语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却说剧县城中,郡府。

    孔融死后多时,终於被府中郡吏发觉。

    郡府中乱成一团,功曹孙邵、胶东令王脩及王规、刘仁等人闻讯,俱奔跑赶来。

    只见孔融平躺於地,双目微闭,人虽已死,而犹正气凌然的样子,嘴角有黑色的血迹,——却是秦项虽然把孔融嘴角当时流出的毒血给擦去了,但擦完他离开后,又流出来了一些。

    孙邵问堂中府吏: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府吏有人说道:“是荀将军的长史秦君刚才来了府中,他离开后不久,下吏等就发现府君死於堂上,神色痛苦,下吏等把府君的身子放正以后,又有黑血从他嘴角流出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,孙邵等人如何还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?

    孙邵伏地大哭,王脩悲痛欲绝;王规、刘仁等亦皆痛哭。

    孙邵哭了一会儿,起身向王脩、王规、刘仁等说道:“府君既亡,北海,我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,今便辞别君等,如是有缘,来日再见。”

    长揖行了个礼,孙邵出府而去,也不回家。当天就离开北海郡,南下前往扬州。他的同乡,汉家宗室刘繇现在扬州,他这是往投刘繇而去。

    郡府堂上,王脩痛哭不已:“君今亡去,吾将焉归!”

    哭了许久,他亦出郡府,回到自己营中,却是打算率领本部还胶东。

    荀成此时已经遣人进城,打探城中情况。

    闻报王脩回营将走,帐中一将,出而言道:“末将愿为明公劝留王脩。”

    荀成看去,说话之人乃是太史慈。太史慈家在东莱,与王脩家邻郡,两人之前就曾相识。荀成便许了太史慈。太史慈即出营而去,驰马入王脩营。

    两人相见。

    王脩说道:“孔北海无辜被害,我怎么还能留在剧县?”

    太史慈说道:“此事断非是将军和镇东的授意,镇东素来礼重孔北海,今孔公不幸身亡,镇东一定不会放过行凶之人。君何妨稍等?如果镇东不处置行凶之人,则我与君一起去胶东,如何?”

    听了这话,王脩便从了太史慈之劝。

    荀成传下令去,命令王脩和郡府中的诸吏都不许对外说孔融是被秦项毒杀而死的,只说孔融是突患疾病,暴毙而死。同时,荀成立刻写成书信,将这件事详细的经过全都写上,命人送去郯县,呈报荀贞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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